别忘了放糖

合适 10

老爷子的这封信写的很似当年民国大家之风采


总能遇到这么些个文风文笔的神仙写手~真的是太幸福啦


雍和后海:
















难得冬日里的天会晴成这个样子,窗外残雪化的一丝也不剩,阳光穿透玻璃洒在肩头一片温暖。李鹤东无言在门边站着,看着门里面的生离死别。









幸好是个晴天,幸好学校离医院不远,幸好并不堵车。这三样缺了哪一样,谢金都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冲进病房握紧老先生的手见上最后一面。







但最后一面毫无意义,突发脑梗死,老先生抢救时早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一个人都不认识了。女儿,得意门生和一生挚爱一左一右死死握住一双手哭喊呼唤没能拖住他的脚步,风趣儒雅的老人前几天还是容光焕发,谈笑风生,一个瞬间而已,干干脆脆的撒手人寰。











泪水渐渐模糊双眼,李鹤东的手死死掐住门框,失去生气的老人就在眼前,根本不用回忆往昔,仅仅此刻就足够让他哽咽出声音来。病房被师母和女孩儿的泪水淹没,谢金慢慢站起身来挪到门边,眼眶猩红,眼泪大颗大颗滚出眼眶。高大俊逸的男人一瞬被抽走一身力气,背靠着惨白的墙壁一个一个给师兄弟打电话,让这些人中能回来的尽快回来,恩师的葬礼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失去至亲的没顶痛苦需要发泄,一时谁都不敢阻拦病床上哭着不肯撒手的两个女人。忘记过了多长时间,李鹤东咬着牙和护士医生硬把母女抱起来,拦不住她们扑回去,再抱起来,再扑回去。直到师母哭不出声音紧紧握着老伴的一只手眼泪淌湿一片被褥,直到女孩儿在李鹤东怀里哭号哥哥我没有爸爸了,谢金匆匆带着一身衣服赶了回来。










总要做个俗人,总得体体面面的走。









至亲去世后能一心一意哭到一切结束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何况老先生在专业领域是如此权威。挚友,故交,亲人,协会,单位,领导,还有满天下的桃李。










告别,追悼,仿佛半个世界的人,永无止尽的迎来送往。









谢金没有悲痛欲绝的时间,师兄弟们还没回来,这一大摊子的事情他要一件件去办,恩师生前的缘分他要一个人一个人的替他了了。师母和姑娘都是女人,即便师母要强,但年纪和身体摆在那里。











告别开始的头一天,谢金忙碌的几乎麻木。单位几位前辈指点他怎么做就怎么做,在哪一处打点,接受的是什么人的悼念,还缺什么短什么,什么人还没有通知到,无数条线牵在他身上,一个大活人,生生牵成一只笨拙的木偶。











李鹤东就在大厅门外,一身纯黑,硬着头皮替灵堂里的谢金迎来送往。除了学校里的几位老师,领导,剩下的每一位他都不认识。不认识也没大关系,无非都是问过了,道过辛苦,往里面让。迎着通红泪眼出来,再道一声辛苦,接过一句节哀,看着人家上车。












门里门外,隔着八层台阶,他们一天没有相见。













暖日冬风里又有一辆车停在门口。后座打开,下来的是身量清瘦的年长女人。也许是伤心或者是匆忙,风一带吹乱满头长发蒙在眼前,手下没了准头,脖子上一半散下来的围巾夹在了车门里。









李鹤东快步上去一把替她拉住夹在车门外的围巾一端一边用力敲了敲车窗,司机及时发现没有将车开动,他稳稳拉开车门,把人安安全全的带了过来。











抬眼了,才发现看着面熟。










“鹤东?” 年长的女人面容与谢金神似,试探着叫过这一声,倒把李鹤东叫的一阵回不过神。











不是没见过面,视频里聊过几次了,但是这样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有些突然。












也没有什么抹得开抹不开,李鹤东顺顺当当叫出来一声妈,尽管这声妈他已经有几年没叫过了。










他们一起走进了灵堂,谢金迎过来时搂过母亲也握住了李鹤东冰凉的手,母亲来致哀,陪了师母许久。










傍晚时老先生的两个学生先后赶回,李鹤东不用再帮着迎来送往,想接谢金的母亲回家休息,但是长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了。送她来的人接她回天津,他们简单的拥抱过一下,母亲告诉他自己就在家里习惯,谢谢他照顾谢金,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回家里来,她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李鹤东一一答应。










下意识悉心照顾的长辈用温热的掌心替他暖了会儿手,然后上车离开。初次相见,自然而然,没有刻意亲热,胜在彼此相看两不厌。











这是儿子要相伴一生的人,这是爱人的母亲。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和比此地更合适的地点慢慢熟悉了解,以后还有以后,不用着急,更没有必要着急。













后两天的时间,李鹤东正常吃饭,休息,偶尔会去一趟店里打点。中午和晚上的时候会自己下厨,挑清淡的,谢金吃的顺嘴的饭菜做一点,送过去。












休息室里别无他人,保温盒打开,他和谢金面对面坐着,看着谢金食之无味吞咽费劲,一直到吃完。并不是只有眼泪才能代表痛苦,谢金痛到无以复加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操持大事小事。并不是李鹤东做的东西就一定好吃,只是李鹤东知道,只有自己做的东西谢金必须得吃。








滋味寡淡无所谓,吃多吃少无所谓,只要谢金能吃,别垮了身体就成。











直到第三天仪式临近尾声,谢金才正式的,跟李鹤东一起给恩师鞠躬告别。他本本分分以学生的身份跟师母和姑娘致哀,妥妥贴贴把一切了结。













师母在收拾老先生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夹在案前书中的遗书,寥寥数语,大多都是给爱妻的。一纸书信弥补了太多遗憾,在葬礼之后发现,也能多少让挚爱亲朋多一份释然。













整整四天没有回来,谢金迈进家门,放下东西去浴室泡热水,洗漱,换衣服,下楼陪着李鹤东吃了点东西。







两个人还是没有说太多的话,碗筷扔进洗碗机,李鹤东在客厅打开电视,频道没调,手里握着手机也没有按亮屏幕,静静在声响里扭头看着窗外月光。








而谢金枯坐在书房里,面前没有书,手上也没有笔。








时光一点一点流逝,夜色愈沉,已是深夜。











真的不早了,李鹤东上楼回房间冲了个澡换了睡衣躺进被子里,留一盏床头的夜灯静静合上眼睛。过了很久之后门才打开,脚步声渐近,谢金走到另一侧掀开被子也躺进来,卧室里依旧没有听见只言片语。










几天来他们一直很少交流,老先生对谢金来说意义非凡,他悲痛难过,李鹤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愿意过多干涉。何况诸事冗杂,谢金既痛又累,心绪堆积成一团越发面沉似水,少言寡语。








这个劲儿,也得要一阵子才能缓的过来。










李鹤东都能理解,所以也不主动做什么,只是静静陪着。








仅剩的一盏夜灯终于被按灭,被子窸窸窣窣,谢金转过身来,从李鹤东身后把人紧紧搂住,把脸贴上了爱人的后颈。









环绕在腰间的大手温热,李鹤东睁开眼睛用自己的手覆上谢金的手背轻轻拍打着安慰,后颈些许湿热流进衣领,渐渐能听得见抽泣。









他一直没有转身,谢金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抛弃责任与男人的担当,不必顾及场合与身份,仅仅为了失去慈爱长辈的痛苦难过,在爱人身边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第二天中午李鹤东醒来,谢金已经到学校处理假期前的其他待办工作。








床头放着一杯温水,玻璃杯底下压了张字条。










为失去太多耿耿于怀,但因为你,我可以慢慢释怀。















吾妻吾爱:




               展信如晤。

               莫哭莫哭。




厮守四十余载,总有尽头。





茶喝至淡要泼,缘当尽处需舍。只是想告你知道,冤家本想再缠二十年。






陋室杂院,筒楼宿舍,红墙绿瓦。

煤球报纸,喜宴三桌,爱女渐大。






多谢肯应,多谢肯来,多谢肯留。






诸多感激,爱意,遗憾,不舍,四十年张口羞于言,提笔写不尽,望你能体会一二。倘若骂我嘴拙,只在心里骂,不要赶远到公墓碑前,想必那时我已跟四邻渐熟,很没面子。







况且风大,怕你着凉。








管无烟抽,管偷酒喝。我终得来痛快日子,除无你在,大概有些快活。儿孙自有造化,若想我,早来,若不想,保重身体,松鹤延年。我并不急十年八年,反正以后总能相见,再不会分开。






告诉女儿,人生漫漫,好自珍重。





告诉谢金,若鹤东同意,女名柔宁,男称敬宣。







吾妻吾爱,搁笔时日暮西山,四十年历历过眼,大多模糊不清,只多与你点点滴滴,一茶一饭,不胜心安。






拥你万遍。拥你万遍。拥你万遍。





评论

热度(35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